小学阶段,经常碰到“第一次……”这样的半命题作文。以前写过《第一次学骑自行车》、《第一次学做饭》等等,今天就说说第一次做手术吧,当然是“被做”。
(注:以下文字可能会引起你的不适,建议三思而后读。)
我,一直是个无辣不欢的人,“麻辣”二字能直接让我口舌生津,垂死病中惊坐起!
今年八月底,我感觉屁股有点痛,准确的说是肛门旁边,准确的说是有些隐隐胀痛,尤其是按着的时候。我认为可能是痔疮又犯了,因为之前也有过类似的感受,唯一不同的是位置不一样。都说“十人九痔”,所以痔疮无疑是太普通、太常见的病了。
在症状未退,反而有些许加重之感时,医院看看,求个结果。带着普遍的常识,挂了“肛肠科”的门诊。排在我前面的看起来应该是个技术工人之类的,可能还是搞建筑方面的,因为他带着一个安全帽,身上穿着得还是工作服。门诊医生是个三十多岁左右的女士,带着“建筑工人”去到了旁边的小屋子。我还是有些经验的,毕竟要了解病情,医生都会仔细检查一下的,只是这次是名女医生,不免有些难为情。
一会儿时间,女医生开始和他聊起病情。我站在门边,也听不太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听到了一句“你这个病必须要马上动手术哦!不能拖了!”。我想,这有这么严重吗?一来就直接让人动手术,用不用这么夸张,估计又是医生在吓唬病人得吧。
工人忧心忡忡的走出来,不安的眼神……“下一个!”,我的焦虑和猜想被叫停了。怀着一丝忐忑的心,我也和医生聊起了我的症状。
“今年多大了?”
“23,额……24不到。”
“肠胃有什么问题?”
“额……肛门旁边有点胀痛,尤其是用手按着的时候”
“有痔疮吗?”
“有!”
“痛了几天了?”
“5天吧,对,5天了!”
“走吧,旁边那间屋,我看看”
果然,我也被引进了小屋。屋里就一张床,床边一台电脑,还有什么仪器之类的,不认识,当时也没太多心思去留意了。我很自觉的脱了裤子,只是在她的“吩咐”下,乖乖地摆好了“姿势”。
“就是这里”,我用手指着痛处对她说。
“这里吗?”她用手按了按,我忍痛说对,就是这里。
“哎呀,这是个脓肿哦,不是痔疮!我先听你说,还以为你是痔疮,原来是脓肿”,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我理解大概就是长了个脓包吧,也没问,任她“继续”。
“你先别急,我跟你检查一下”,说着我又按照她的要求配合她。
“啊!”我忍不住叫了一声,直接感觉肛门被一根管子插了进去,我转头看她,她又将那管子转了两圈,我感觉胀痛却说不出话来。
一番检查后,回到了咨询室。
“你这个是肛周脓肿,我先以为是痔疮,你这个必须马上动手术,越早越好,越拖越严重,现在5天,还不算晚!要是再往后的话,脓包自行溃烂,直接发展成肛瘘,百分百的!你要是在外面的小诊所,他只是给你放脓,以医院手术的!最早,今天下午手术吧!”
我当时真的有点懵,不是被吓到了,只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我也会动手术?就在不久前我还在跟人说,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住过院,连输液都只有一次。
缓了片刻,我问了问具体情况。
“这手术大概要多少钱?”
“恩……你在读书还是上班?”
“上班。”
“买社保没有?”
“没有……吧!”
“什么公司?怎么连社保都没有?”
“额……小公司吧”,我尴尬得笑着。
“要是有社保得话便宜得多,一两千都拿得下来,之前有个病人花了一万多,住了接近一个月的院,报销下来自己就花了两千多点。你没社保,自费的话就尽量控制在六千,六千以内吧!你又年轻,不必要的项目也就不给你安排了。”
“好的,谢谢!谢谢医生!”毕竟碰到为病人考虑的医生还是挺意外的,挺感动的,我只有一个劲的道谢。
紧锣密鼓的做完一通检查,病床也安排好了,我就像是一只生病的绵羊,医生说怎样就怎样。让我印象最深刻的应该就是那个护士给我抽血了。
一个年龄比我还小一两岁的实习护士给我抽血,她用橡胶管在我手臂上打了结,认真而焦急得观察我手臂的变化。我想她应该是在找血管。
“……老师,是这个吧?是不是?”她小心翼翼的指着我的静脉血管说。她老师轻叹了口气说是。当时我还开玩笑得说,我这是为你的职业生涯做贡献啊。
术前检查终于做完了,我想想是,抽血、量体重、测体温,然后再就是一名医生拿着一个咨询本一个劲的问我各种平时的生活习惯和身体状况以及个人情况之类的问题。“你平时抽烟吗?抽了多久了?一天抽多少?”,“有孩子了吗?”,“平时几点睡觉?几点起床?”,“喜欢吃辣吗?今天早上吃饭没有?吃的什么?”……
“待会就安排你灌肠,下午三点手术。”
就这么甩下一句话给我,除了对手术的未知,甚至是有点惧怕吧,毕竟到目前为止我是原装正品,没有过拆修啊。然后,我还是饶有兴致的去猜“灌肠”这个新鲜名词了,大致也就是我想的那样,我是在两字之间加了一个“香”字,就一点都不陌生了。就这样,被叫进了一间屋里。
什么?女护士?什么!三个女护士?就在我脑子还一片茫然的时候,“叔叔,把裤子脱了吧”,之前我一直都在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也出了问题。叔叔?我就搞不懂,我真的有那么老,那么憔悴吗?能让和我同龄的护士叫我叔叔,心想你要是叫我哥,我还能勉强接受,但是又想了一下,医院啊,不像外面的服务员都是喊帅哥,想想要是这些护士也这么喊男病人,那还觉得怪怪的。
按着她们的要求,又一次摆好了pose。那一刻我完全放下了所有的心理负担,什么不好意思,什么难为情,什么男人的尊严,都别想了!我就像是一具被抽掉了灵魂的躯体静静躺在一个台子上。其中一个护士先是用刀片(这是我直观感受到的,事后我才知道就是像刮胡刀一样的东西)对着我肛门旁边一阵刮,感觉得到她还是很小心的,因为我没有感觉到痛,一边刮还一边对周围两个女护士说:“好难刮啊!太多了!”我当时真的是无法言喻,只能感叹:幸亏我没有戴眼镜,看不清楚她们,尤其是看不到她们的眼睛。
终于刮干净了,有个护士开始安慰我说,让我待会放轻松,不要紧张。听到这种安慰,我立马就想起了医生对绝症病人的安慰话“不要想太多,没事,回去好好休息两天吧,想吃什么就买来吃,想去哪就去哪”。
“放松放松”,一阵拆袋声后。一根很长的管子从肛门伸了进去,“深呼吸,大口吸气”,我只能按照指示去做。马上我感到一股冰凉,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像过了很久的时间,“好了!”我如释重负一般,当她又把那条管子别出去的时候,就像拉了一条长长的大便,莫名觉得很舒服,就像以前肚子不舒服去上完厕所后的舒适和满足。
“待会你会感觉很想上厕所,但是能憋多久就尽量憋多久哈”,其中一个护士嘱咐我。“那天有个叔叔说他能憋得住,结果一会儿就喊受不了了”,另一个女护士说。我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就感觉肚子里翻江倒海,但还是尽量按照她的要求憋着,我吃力的起身:“请问厕所在哪里?”不行了!踉踉跄跄地就往病房里的厕所挪去,真的憋不住了!
稀里哗啦的,感觉整个肚子被清空了,那时候,才是深刻得理解“灌肠”二字了!
躺在病床上,默默地静静地等着3点钟的到来。
我一直都认为我是个非常耐得住寂寞的人,就是什么事情都可以自己去解决,很独立。确实,以前也就是这么过来的,从幼儿园开始就是自己去报名交学费,到以后初中高中大学的住宿,都是自己一个人,也习惯了,觉得没什么。但是我真的说不出那天的孤独感,我都不知道那天要是没有我老婆一直在旁边陪着我,我会是怎样的,可能还是会过去,也可能过不去,可能以前的独立坚强筑起来的堡垒会在那一刻彻底崩塌!
终于,捱到了下午三点,一名中年男人跑到病房来说让准备手术了,穿着就像以前电视剧里拿手术刀的主刀医生。这时,我看了看,病房里还有两个病人,其中一个已经在几天前做了手术,另一个也是要和我同时间做。事后我知道,这一层楼住着的都是肛肠科,都是患的这一类病:痔疮(又分内痔、外痔、混合痔)、肛周脓肿、肛瘘、肛裂。
一会儿,我被叫进医生办公室,就是早上拿着咨询本问我各种问题的医生,我才知道原来待会是他给我做手术。医生详细的跟我们说了一下注意事项,说了很多,记不太清了,说完就是指着哪里,我签字就是了。让我印象深刻的一句话就是,“你这个脓肿,主要是开刀把脓放出来就没事了,然后你有痔疮,这次就顺便做了。”之所以我还记得这话,是因为我总觉得“顺便”二字怪怪的,我一时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我们三个患者一起被带到了手术那栋楼,我感觉这中途走了好久好久,医院好大。进去之前按要求拖了鞋,带上一个蓝色的塑料帽子,这可能会是我最讨厌的帽子了。
其他两个人都被医生叫进去了,让我在外面等,说是床位不够,我怎么觉得像是去吃火锅一样,还要等前面的顾客先吃完,然后翻台才轮到我,就这样我等了一个多小时,这让我很忐忑。
终于,有人来叫我了,整个过程我一直都没有戴眼镜,所以都是一种迷迷糊糊的状态,别问为什么,我真的很感谢我的近视。
“来,坐上来”,一名男医生叫我坐到手术台上。
“把裤子脱了,躺好”,旁边的女医生开始在准备麻醉,她让我背对着她,双脚和头用力往中间靠,目的是让脊椎更凸出,以便麻醉。我就像一只受惊的小绵羊被送上刑场,她用手反复的摸我的背脊柱,应该是在确定位置,我很想问她确定好了吗,感觉像是新手一样,想了想还是算了。摸了一会儿,像是确定了,她说:“待会儿做麻醉的时候会很痛,你不要动,以防弄错位置。”听了这话,我更是不敢轻举妄动了。
突然,我感觉背上有根很细小的针顺着我背脊骨刺了进去,有点痛,但是还好,在我的忍受范围内。因为她刚才特地告诉我很痛,所以在我的心里一直有个“期望值”,一直在等待那个即将到来的“剧痛”。只感觉她不停的往我脊椎里面送针,而且那个针感觉好长好长……
“好了”,我一直等待的痛没来就告诉我好了,有种侥幸的感觉。我刻意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还是有知觉,心想麻醉药肯定还没有起作用,但我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很快,那个女医生就开始来测试我的麻醉起反应没有,慢慢的,直到我腰以下,完全没有了知觉,我努力尝试着动一下我的脚趾头,发现完全不行了,也算是体验了一把下半身瘫痪的感觉。
另外一名女医生叫我闭上眼睡一觉就没事了,我没睡,而且是刻意的,我开始有精力去观察周围了。我发现以前电视剧里放的手术场景荡然无存,感觉完全就是两回事。凭着人影和声音,我大概能确定当时我周围有四个男医生和两个女医生,其中三个男医生在给我手术,那两个女的应该是助手。手术时间大概在四十分钟左右,其间不停的有人进进出出,手术室的门也是开着的。从头到尾,没有安静过片刻,我甚至怀疑我不是在手术室,像是在棋牌室,或者是菜市场。除了很少听见做手术的医生的声音,其他的医生真的就和平时聊天一样,有说有笑的,哎!就没有人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下半身完全没了知觉,只能在最后一段时间中感觉到医生在使劲推我,因为我上半身被推动了,所以才能确定。后来我才知道,当时是为了防止术后大出血,往肛门里塞了一大块止血纱布。
手术完了,我静静地躺在床上,用手摸了摸我的大腿,那种感觉就像是去摸别人,根本没有摸自己的感觉。然后,被一路推下楼,坐电梯,到病房,在被抬到病床上。路过走廊的时候,我望着天花板,看了看显示牌的时间,五点一十一。医生嘱咐,六个小时之后可以吃一点白米粥,不能吃任何有刺激性的食物,包括炒菜用的姜蒜,花椒辣椒就更不用说了。另外,明天早上一定要解出便,如果解不出小便,就要靠注射器,我想的话,大概就是用针刺进去吸出来,想想都不寒而栗。如果解不出大便,还要灌肠!想到那个滋味,我老实得不能再老实的去完成医生交代的任务。
渐渐地,六小时快过去了,为什么是六小时,因为麻醉药的药性就快要过去了。说实话,整个过程,回忆起来就要数麻醉过后的那段时间最痛,那种痛我只能形容一下,肛门口就像在被火一直烧着,火烧火燎的。
最最终身难忘的,是第二天早上解小便,我站着,我进全身的力气,花了半个多小时,解了一点出来。从来没想过,人最本能的东西需要如此刻意,如此小心翼翼的去行使。
这场突如其来的病,将我以前自认为懂的东西,和一知半解的或者是不懂得的都解释清楚了,也算得上是一次弥足珍贵的经历吧。
赞赏